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盲點       /龍應台      中國時報 人間副刊《三少四壯集》2007/09/07
      
我發現一條長蟲的名字叫「馬陸」之後,就去了屏東。兩個屏東人聽了我的故事,不屑地說,「大驚小怪。」
  馬陸,他們從小就知道。而且,他們糾正我,馬陸的身軀不像蚯蚓一樣軟,是硬的,還帶殼。
  這回輪到我驚了──這會不會又是一件「眾人皆知我獨愚」的事?
  我對台灣是有巨大貢獻的,就以「康健雜誌」的成立而言,我就是那關鍵因素。有一年,從歐洲回台灣,先去探視一位長輩。他看起來頗為疲累,問及緣由,長輩遂談起「攝護腺肥大」的種種苦惱。告別之後,匆匆赴好友殷允芃之約。趕到時,允芃已焉然在座。見我形色匆忙,允芃關切地問:「怎麼看起來有點疲累?」
  實在不知該怎麼回答──我覺得很好啊,可是既然看起來「疲累」,那──我不假思索對她說,「可能攝護腺肥大吧。」把包包放下,坐下來,拿過菜單,跟侍者點了一杯馬其朵咖啡,這時才覺得允芃端詳我的表情有點怪異。
  她是在等著看我解釋自己的「玩笑」。等了半天,發現我沒開玩笑的意思。於是她把身體趨前,像告知一個極為尷尬的私人祕密,小聲地說,「應台,嗯……女人沒有攝護腺。」
  嗄?
  我愣住了。
  當天,就在那中山北路的咖啡館裡,當我的馬其朵咖啡正在一個白色磁杯裡顫悠悠地被送過來的途中,台灣「天下雜誌」發行人殷允芃決心創辦「康健雜誌」。她的理由是,如果像龍應台這種人對於醫學常識都糟到這個程度,那麼顯然很多人都需要被她拯救。
  我為自己的無知覺得羞慚,很抬不起頭來──這故事要在台北的文壇江湖怎樣地流傳啊。一直到有一天,見到了好朋友J,他是個赫赫有名、粉絲群龐大的作家兼畫家。J聽了眾人笑我的故事,很有義氣地拍拍我的肩膀說,「不要緊。我都到最近才知道,原來攝護腺不是長在脖子裡。」J,可是個雄赳赳氣昂昂的大男人。
  什麼叫知識的盲點,我在十七歲那年就知道了。讀台南女中時,每天放學後在同一個車牌等交通車回家。在那裡站了大約一年以後,有一天,望著車水馬龍,我終於問站在身旁等車的同學:「為什麼馬路這一邊的車都往這個方向,那邊的車都往另一個方向?」
  那個同學的表情,基本上就是後來的殷允芃的表情,很怪異。
  所以現在,是不是天下的人都知道「馬陸」,只有我不知道?
  我緊張了。
  第二天家庭聚餐,剛好兩個大學生姪兒在座,馬上作民意調查「你們知不知道一種蟲叫馬陸?」
  他們兩個眼睛轉轉,像國中生一樣地回答:「節肢動物,很多腳。」
  我心一沉,不妙。他們也知道。「和蜈蚣差別在哪?」我再問。
  「一個扁,一個圓。一個有毒,一個沒毒。」
  「還有呢?」
  「不知道了。」
  「見過嗎?」
  「沒有。課本裡有圖。考試有考。」
  我覺得稍稍扳回一點,故作姿態老氣橫秋地說,「你看你們,都只有課本假知識,其實不知道馬陸是什麼。我告訴你們:蜈蚣的身體一節只有一對腳,馬陸每節有兩對腳。」
  哥哥一旁聽著,一直不說話,這時卻突然插進來,悠悠說,「我記得有一年,我們一群人一起在嗑瓜子,你發現你嗑得比所有人都慢,然後才知道,原來嗑瓜子要從尖的那一頭嗑起。那時你都三十多歲了。」
  兩個大學生同時轉過來驚呼:「嗄?嗑瓜子要從尖的那一頭?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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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趣的文章,和大家分享。
有些事真的是要遇到,才發現原來只有自己不知道;沒遇到,永遠都不知道原來只有自己不知道(好像繞口令)。

我念高中才知道原來把楊桃切成星星形不用雕刻刀。
開始教書才知道原來冬至是要看國曆。
去年才發現原來教室裡用來消毒桌椅的漂白水,和媽媽家裡洗衣服用的漂白水,都是一樣的漂白水。

我生活中有超多這類的糗事,礙於老師的身份不好意思說太多,免得登上水果日報--XX國小老師竟然連#$&*^%都不知道,怎麼教小孩!

只能說家人從小把我照顧得太好,讓我的生活智慧有時笨到幾近羞恥的程度。
以致於學生時代上家政烹飪課,大家都不讓我「掌廚」,因此只能分配到「去秤100克麵粉來」或「把這些盤子拿去那裡洗一洗」這類的工作。

所以說一個憨慢女兒的背後,都有一個女強人母親。
我完全可以體會這句話的真意。

這也是為什麼我要求孩子一定要從小「做家事」,一部份也是這個原因。
孩子們,不要再步上老師的後塵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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